時勢權力在外來工群體中的作用

 王 巖

   【關鍵詞】橫暴權力；同意權力；長老權力；時勢權力

    一、概念的闡述

    在文章的敘述之前，我們首先要就幾種權力分類的問題做一個說明。這里我采用的是費孝通先生在《鄉(xiāng)土中國》中對權力進行的分類。在《鄉(xiāng)土中國》一書中，權力被分成了四大類型，即：橫暴權力、同意權力、長老權力和時勢權力。橫暴權力體現(xiàn)的是一種個人意識的強加，如君主的統(tǒng)治。同意權力則反映的是一種契約性的社會現(xiàn)狀——社會權力的形成必須要征得全體公民的同意才能成立，這種權力模式廣泛地表現(xiàn)在各種民主社會內部。而長老權力更準確的說是一種教化的權力，是一種文化的權力。即社會的長老們以傳統(tǒng)文化為工具實施自己對于社會的管理權力，這一點在中國的傳統(tǒng)社會體現(xiàn)得十分明顯。而在這里，筆者想重點談一談時勢權力的概念。

關于時勢權力，《鄉(xiāng)土中國》中是這樣描述的：“在新舊交替之際，不免有一個遑惑、無所適從的時期，在這個時期，心理上充滿著緊張，猶豫，和不安”。此時，鄉(xiāng)村社會里進而會出現(xiàn)一些“英雄式”的人物，他們敢做敢當，面對困境能夠提出合理的解決辦法，并且能獲得其他人的信任及支持，進而這些“英雄”可以支配相信他的群眾而發(fā)生了一種權力。費孝通先生在論述所謂“時勢權力”時指出，這種權力和“橫暴權力”不同，因為他不是建立在一方剝削壓迫另一方的基礎上的，雙方這種上對下的群體結構完全是在自愿的基礎上建立的。同時，它和“同意權力”也不同，因為它“并不是由社會所授權的”，同時也沒有相關的社會契約對其加以約束。另外它更不同于“長老權力”，因為它的形成是“傳統(tǒng)”里所沒有的。它是由于社會轉型期出現(xiàn)的各種觀念上和現(xiàn)實上沖突的基礎上形成的，也就是俗話所說的“時勢造英雄”。

    二、外來工群體中的時勢權力

    在外來工以地緣和血緣為紐帶而形成的親友和老鄉(xiāng)圈子里必定會有一個“時勢權力”式的“領袖”人物。這樣的人物可以沒有多少科學文化知識，但必須要具備如下一個特征：

    第一，這個領袖自身必須能迅速適應城市里的生產生活方式，學會用城市的現(xiàn)代性的思維方式去想問題，并且能夠順利、積極完成自身社會角色的轉變，這是任何一個外來工親友和老鄉(xiāng)群體領導者都必須具備的首要條件。

    第二，這個領袖必須仍具備一定的鄉(xiāng)土性傳統(tǒng)思維方式，在他的心里，血緣和地緣關系必須占據較大的分量，同時那種傳統(tǒng)的“自我主義”價值觀必須存在，只有這樣的領袖才能夠全力為親友和老鄉(xiāng)們服務，因為在這種服務的過程中，他可以得到一種特殊的非物質價值回報——人情。而這種人情式的交往模式只可能存在于傳統(tǒng)的“熟人社會”里。在那里，它代替了貨幣所能表現(xiàn)的所有價值。當前一些年輕的外來工可以很順利地完成自身角色的轉變，但是他們成不了親友和老鄉(xiāng)群體的領袖，因為他們已經把最傳統(tǒng)的那層關系給丟得一干二凈了。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條，即這個領導者面對因社會變遷而導致的各種難題時，必須能夠迅速拿出一套行之有效的解決方案。在整個群體發(fā)展遇到困境時，這個人必須要能勇敢地站出來。這一條對于外來工的要求是很高的。在傳統(tǒng)那套“禮法”的教育模式下，他們被灌輸?shù)乃枷攵际?ldquo;穩(wěn)定，穩(wěn)定，再穩(wěn)定”，“求變”的思想只存在于少數(shù)有遠見的外來工身上，大部分的外來工被傳統(tǒng)灌輸?shù)?ldquo;安于現(xiàn)狀”的思想而不思進取。同時要敢于在親友和老鄉(xiāng)群體遇到困境時勇敢站出來的人也不多，因為這是不合“禮”的。而且“站出來”并不能使自己獲得眼前的利益，相反可能還會損害自身利益，所以在關鍵時刻敢“站出來”的人也為數(shù)不多。但是一旦這些“領袖”站了出來，并在相關工作上取得了一定成果后，其親友和老鄉(xiāng)們覺得有利可圖時，他們也就會迅速地聚攏于這些“時勢權力”的周圍，并建立起一種以信任為紐帶的關系，進而形成一個擁有共同目標的團體。有了自己的目標，并且大家均把力量向一處使，這個團體肯定要比松散的親友和老鄉(xiāng)關系發(fā)揮更大的作用。

    三、外來工群體中時勢權力的作用

而這樣的時勢權力領導者在整個外來工進城工作和生活中起到了不可磨滅的作用，主要表現(xiàn)在：

    1、生產方面的安排

    外來工的時勢權力的積極作用首先體現(xiàn)在介紹外來工出去工作的問題中。在中國的農村中特別是在幾年前，他們獲取外界信息的渠道是十分有限的（這種現(xiàn)象在當前中國的西北以及山區(qū)還仍然存在）。隨著鄉(xiāng)土社會人口的增長超出了其土地所能供養(yǎng)的極限，極大地影響了其原有的生活質量，一批有想法的年輕人走出了鄉(xiāng)村。而此時對于剛進城的外來工們來說，城市生活對于他們來說就是一片空白，此時一些在城市里已經站住腳的外來工（即時勢權力）便站了出來，他們?yōu)樾逻M城的外來工們介紹工作（一般就是在自己工作的單位）；對于一些從事個體經營的外來工甚至愿意將關系到自己生活的手藝活傳授給自己的親友和老鄉(xiāng)。而一些擁有一定資金和經營規(guī)模的外來工（如包工頭）則直接將這些剛進城的年輕人拉入自己的單位工作。在這里，時勢權力不僅讓這些外來工們迅速地解決了工作的問題，進而最大限度地減少了外來工找工作的經濟支出，同時也在這些新來的外來工中間樹立起自己獨特的形象，進而促使這一區(qū)域內時勢權力群體的產生。

   2、生活方面的照顧

    首先，在物質生活方面，這些時勢權力幾乎包攬了新來外來工的衣食住行所有方面的工作。這些新來的外來工初到城市，人生地不熟不說大多也沒有多少的積蓄。為了維持這些新人的生活，時勢權力為他們提供住所，照顧他們的生活，并借錢給這些外來工以渡過生活中的難關。其次，是心靈上的慰籍。時勢權力對這些“城市里的外鄉(xiāng)人”尋求心理上的撫慰的功能是不可替代的。由于缺乏關心，這些外來工是生活“被遺忘的角落”中的，在經歷了高強度的生產工作后，其心理上又得不到相應的關懷，這讓悲觀、憤懣的情感在整個外來工群體了迅速蔓延開來。于是外來工們只能通過和“有能力的老鄉(xiāng)”聊天的形式以發(fā)泄心中的不滿！這也成為了部分外來工主要的休閑方式，也只有這時候，他們緊張的情緒可以得到放松。這時筆者看到，這些時勢權力者不但成為了外來工們心靈上的寄托。同時它也為外來工發(fā)泄心中的苦悶提供了一個很好的渠道，從而減少沖突現(xiàn)象出現(xiàn)的幾率，用美國社會學家劉易斯•科塞的觀點，時勢權力群體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一種“社會安全閥”的作用。

   3、外來工正當權益的維護

    當外來工權力受到損害時，在正當渠道維權受阻的情況下，其必然會想到找親友和老鄉(xiāng)一起幫助自己去維權，而這些人的聯(lián)系者就是這個群體的時勢權力。第一，時勢權力者可以利用自己長期在城市生活，充分了解城市生活規(guī)則的優(yōu)勢，幫助這些權力受損的外來工以城市特有的方法——進入法律程序來幫助外來工維權。第二，在相關維權活動受阻后，時勢權力者將會利用自己長期在城市生活而積累的各種社會資源和社會網絡，發(fā)動其他“有本事”的同鄉(xiāng)（即多個時勢權力領導者）一起為外來工利益受損者辯護，進而幫助其維護正當權益。第三，在這些政黨渠道走不通的情況下，這些時勢權力者還會利用自己的個人魅力糾集一批同鄉(xiāng)去與企業(yè)主理論，在一定情況下甚至會采用暴力的手段（如對企業(yè)主進行毆打和非法拘役）幫助外來工維權。而一旦維權成功，這個時勢權力在其老鄉(xiāng)心中的地位也會因此急速上升，而隨著而來的就是這個時勢權力群體的規(guī)模會越來越大，所影響的范圍也會越遠越廣。

   四、外來工時勢權力的局限性

   1、文化知識有限的影響

    文化水平一直是限制外來工進城發(fā)展的瓶頸之一，對于時勢權力者來說也不例外。雖然相比之下，這些時勢權力者自身的文化素質在農村來說已經不低了，但是在遇到一些具體問題上，他們仍然會顯得力不從心，比如在對新來外來工提供就業(yè)崗位和就業(yè)技術時，他們往往只能提供一至兩個有限的體力活崗位以及極少數(shù)的技術傳授，這些工作往往待遇低、生產生活條件差、工作強度大，對于那些社會層次較高的工作崗位，他們是沒有辦法提供的。同時在針對外來工維權訴訟的問題上，這些時勢權力大多也只能出出主意、找找關系，想靠他們完成整個訴訟的過程是十分困難的。

   2、對于群體的發(fā)展缺乏規(guī)劃

    由于外來工時勢權力自身缺乏相應的文化素質，其管理意識方面也暴露出了種種不足。第一，有些時勢權力領導的群體只在其成員出現(xiàn)問題以后才臨時組織起來，由于缺乏相應的管理和統(tǒng)籌，這些成員之間并不十分了解，有的成員間甚至存在著矛盾，加上缺乏有效的管理，久而久之，這個時勢權力群體會面臨著分裂甚至解體的危險。其次，由于時勢權力者自身的文化修養(yǎng)有限，在取得一些人的信任以后，這個權力主體者會不斷地自我滿足，一定程度下甚至可能轉變成橫暴權力，以一種強制的手段對自己的外來工親友和老鄉(xiāng)進行剝削。另外，由于自身能力的原因，這些時勢權力者常常容易受到城市不良思想的蠱惑，而使得這種以維護親友和老鄉(xiāng)權益的積極群體轉變?yōu)閹в泻谏鐣再|的犯罪團伙，進而危害社會的安定。如在福建的泉州和廈門，這種以地域為特征的犯罪團伙比比皆是。

   3、流動性強，時勢權力群體不穩(wěn)定

    這里的時勢權力群體流動性強主要表現(xiàn)在兩個方面：

    第一，群體成員的流動性強。作為一個純粹為了經濟利益而流動的群體，外來工的流動性是非常大。因為賺錢是他們外出打工的唯一目的。只要有錢賺，或者是別的工廠待遇比自己現(xiàn)在所在企業(yè)要好的話，他們會義無反顧地選擇離開，即“跳槽”。“跳槽”現(xiàn)象的一個重要的后果就是會使得許多仍在原企業(yè)工作的外來工變得不安分，進而也想和自己的親友和老鄉(xiāng)走同樣一條路。許多外來工甚至是一種城市間的跳槽，這就使得時勢權力群體的成員極其不穩(wěn)定，進而影響成員間親密關系的培養(yǎng)，影響整個時勢權力群體在外來工中發(fā)揮的作用。

    第二，時勢權力領導者的不穩(wěn)定

通過上文的敘述我們可以認識到，所有的時勢權力群體的形成都是在一個“英雄”式的主體領導下臨時組成的，在這里領導者的作用是舉足輕重的，他粘合了整個群體。但是同樣作為一名外來工，這些時勢權力領導者自身也存在著一系列的不穩(wěn)定性，它直接影響到了整個時勢權力群體的維系。①時勢權力領導者自身如果尋求到了更好的工作而“跳槽”，這里的時勢權力群體必將受到毀滅性的打擊。②時勢權力建立的根基是這些領導者能夠發(fā)揮自己的力量為整個群體牟取利益，而一旦領導者這種力量喪失了，則會導致整個群體的瓦解。③在領導者老了以后，其繼任者的問題關系到整個群體發(fā)展的方向，一旦這個問題解決不好對于整個時勢權力群體的發(fā)展將會產生嚴重的打擊。

綜上，外來工中的時勢權力在外來工進城打工期間起到了舉足輕重的作用，同樣其自身的局限性也會影響到整個外來工打工的進城。為此我們必須關注這個群體，并給予其正確的引導，進而保證其能夠在最大限度上為城市的建設和發(fā)展出力。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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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王 巖：《鄉(xiāng)土社會網的異地重構與拓展》，福州大學社會學學專業(yè)碩士畢業(yè)論文，200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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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梅永存黃和遜：《政府“缺位”幫會“補位”》，《瞭望周刊》2003年第16期。

【5】梅永存黃和遜：《老鄉(xiāng)會如何變成了“維權會”》，《瞭望周刊》2005年第10期。

【6】梅永存黃和遜：《另類維權”的啟示》，《瞭望周刊》2005第20其

【7】于建嶸：《農民以法抗爭的組織特點》，《社會學研究》2004年第2期。